藝術與文化

藝術界的色彩大戰

Anish Kapoor和Stuart Semple等藝術家為追求更強大的創作力量,不惜展開顏色爭奪戰

美麗的色彩蘊含著豐富的意涵。深紅色令人想到駭人的血光,亦為紅唇添上艷色;蔚藍是恬靜怡然的天空,卻也是教人神經繃緊的警號燈;而晦暗無光的黝黑,令我們領悟吾生也有涯的感歎。

英國雕塑家Anish Kapoor新穎奇特的作品,便愈來愈鍾愛選用黑色。他的全黑創作完全黑不見色,達到「忘形失意」,令人望而生畏。他的作品之所以獨一無二,除了在於其構想,還有製成品的獨創性。

Credit: Surrey Nano System

Kapoor於2016年取得「Vantablack」的專用權,成為全球唯一可以使用這種世上最黑顏色的藝術家。這種專色經過精心調配,是由「一叢」垂直納米碳管排列而成的物質,色調比世上任何一種物料還要深沉。只要在物件表面塗上Vantablack,任何形狀也會隱沒。原理在於眼睛需要倚賴物件反射的光線來辨別形狀,但Vantablack就像黑洞般,把所有光線吞噬一空。

Vantablack由Surrey Nanosystems納米技術公司開發,其技術總監Ben Jensen說:「光子進入物體後會在內部散射,直至被吸收為止。結果,Vantablack把我們搞胡塗了,它完全顛覆我們的視覺。」

Kapoor其後以Vantablack創作了多個裝置藝術,2018年於葡萄牙塞拉維斯當代美術館展出的《Descent Into Limbo》是其中之一。作品驟看是一塊圓形的平面,實際上卻有個塗上這種極黑顏料的2.5米深坑,場內一名意大利男子不慎失足墮下,需送院治理,是Vantablack的第一名受害者。

家財萬貫的Kapoor竟可獨佔這種潛力驚人的顏色,令不少藝術家也感到忿忿不平。當代藝術家Stuart Semple說:「這實在令人遺憾,有違藝術普世共享的原則,而且妄自否定其他可能,令人以為只要有錢就能壟斷資源,為所欲為。」情況好比Kapoor從眾神當中偷走火種,然後據為己有。

Credit: Vibrant Pictures/Alamy Stock Photo/Argus Photo

Surrey Nanosystems的Jensen卻對此說不以為然,他說:「大家都認為我們把黑色私有化,但事實絕非如此。我們只是創造出一種極黑物料的製造過程。」

為了報復Kapoor的專橫壟斷,Semple決定還以顏色,創出「世上最粉紅的粉紅色」Pink,並且在網上公開發售,每瓶50克的顏料僅售3.99英鎊(約40港元)。

不過交易附帶一個條件:買家必須申明自己並非Anish Kapoor,而且須作出承諾如下:「盡本人所知……這顏料不會落入Anish Kapoor手中」。然而,Kapoor很快便得到一瓶,並在Instagram上傳一張題為「去你的#粉紅」的照片,展示自己染上這種粉紅顏料的中指。

雖然這對歡喜冤家的惡鬥猶如一場鬧劇,卻反映出我們與顏色的關係非同兒戲。Kapoor後來亦向《衛報》承認:「問題是顏色能牽動情緒,特別是黑色。」

顏色更能帶來可觀利潤。2018年,全球無機顏料的市值高達168億美元,預計到2026年,數字將幾乎翻倍。因此,若成功為新面世的顏料申請專利,保證商機無限,但研製顏色是一門棘手的生意。

Credit: Surrey Nano System

俄勒岡州立大學物料科學Milton Harris講座教授Mas Subramanian發明了一種全新的顏料。他解釋:「舉例說,自然界鮮有藍色。眼睛或雀鳥羽毛呈現的藍色,並非源自色素,只是光線與納米結構產生的相互作用。」

Subramanian提到法國藝術家Yves Klein在1960年創出名為International Klein Blue(簡稱IKB)的藍色顏料,因此聲名大噪,也同時惹來非議。有說Klein為這種顏色取得專利,其實是以訛傳訛,部分原因是IKB根本不是色素,而是將磨成粉的青金石作為原材料,然後用群青色染料調製而成。

歸根究柢,許多天然顏色結構複雜,難以仿製,當中不少只是在機緣巧合下達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成果。就如Subramanian在2009年指示一位研究生在實驗室的熔爐混合釔、銦、錳和氧,以製造可用於電子技術的物料。結果他得出一種鮮藍色的物質。

他說:「生化學家Louis Pasteur說過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』,我有幸能夠把握機會,爭取成果。」

他二話不說便為這種化合物料申請專利,並根據其化學成分命名為「YInMn Blue」(釔銦錳藍),現時主要用於美國油漆及塗料業。釔銦錳藍遠較傳統的藍色顏料更有效反射紅外線,有助建築物散熱,節省能源。澳洲公司Derivan亦以此生產出名為「Oregon Blue」的美術顏料,每支40毫升裝索價高達196.99澳元(約1,000港元)。

Left: Courtesy of Stuart Semple/CultureHustle.com ; Right: OLIVIER LABAN-MATTEI/AFP

至於Stuart Semple則繼續埋首研發自家顏料,創出最新的極黑之最,向Kapoor的中指回禮。他表示,Black3.0塑膠彩是集1,000名藝術家之力合創,取名為「Black Magick」,並小心翼翼加入經過精挑細選的各種元素,包括公平貿易有機咖啡。他解釋:「因為我們需要蓋過顏料的化學氣味。」

Semple為了生產這種顏料發起眾籌活動,獲得過萬人響應,籌得接近48萬英鎊(約480萬港元),成為Kickstarter有史以來集資額第二高的藝術項目。網站的頁面特別標註:「若你支持此項目,必須申明你並非Anish Kapoor,與他無從屬關係,也非代表Anish Kapoor或他的同事。」

Black 3.0將於9月正式開售。這種顏料是否比運用超級科技創造的Vantablack還要黑,或比釔銦錳藍更獨一無二?兩者都不是,這個故事的教訓其實是:自古至今,人類均千方百計希望能夠完全掌握色彩的奧秘。這些新發明,不過是芸芸創舉中的其中例子而已。

 「色色」俱備

大家現在便有機會親身觀看掀起藝壇爭議的顏料本色。

前往倫敦Bermondsey Project Space展覽空間欣賞Stuart Semple的個展 《Dancing On My Own: Selected Works 1999-2019》,展期由即日起至2019年9月7日。

Anish Kapoor多項新作現正於倫敦Pitzhanger Manor & Gallery藝廊展出至2019年8月18日;而由即日起至9月8日,智利聖地牙哥CorpArtes文化中心亦舉辦其大型作品回顧展。

現於巴黎龐比度中心舉行的《Préhistoire, une énigme moderne》展覽,展出了Yves Klein及其他藝術家的作品,展期由即日起至2019年9月16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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