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術與文化

杜琪峯:導演、電影和使命

杜琪峯拍不少香港經典電影,題材多變,這次他跟馬樂民暢談他如何用鏡頭捕捉我城的風貌,並且培育年青電影新秀

對影迷來說,他是電影藝術大師。對他的編劇來說,他是個挑剔的導演,總是在拍攝現場折磨人。電影業內,人人尊稱他為「杜Sir」。他就是杜琪峯,入行超過40年,拍過55部電影。

在香港人心目中,他不僅是三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獎得主,他的電影更揚威柏林、威尼斯與康城等地位崇高的影展。本地的電影導演中,沒有多少人有這個能耐。

今天,坐在位於香港東九龍觀塘區辦公室內的杜琪峯不單是一位導演,更是鮮浪潮國際短片展的發起人兼主席。這個短片比賽一直以培養有志電影製作的年輕人為宗旨,到2017年就踏入第11個年頭了。比賽的前提很簡單:每年的參賽者均會獲得一筆定額製作費,用來拍攝短片。勝出的製作者可以在電影業內擔任不同的崗位,例如副導演、編劇,甚至導演。

鮮浪潮這個名字充滿活力,讓人感到希望,然而這個短片比賽卻誕生於一個社會氣氛低迷的時候。杜琪峯說:「經過2003年沙士之後,香港社會氣氛比較低沉;人們對明天沒有希望,覺得世界很灰。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,我在這裡奮鬥,也獲得不少成果,因此我在思考應如何回饋這個社會。後來我決定加入香港藝術發展局,希望憑著自己在電影方面的知識和能力,藉此推動一些輔助年輕導演的活動。」

他接著又說:「我有這個想法,是因為當我往大學演講時,總有人在會後悄悄的問我如何入行。起初我總是挖苦他們,叫他們自己去找機會。後來發現太多人來問,心裡也覺得這真是個問題。」

杜琪峯成為香港藝術發展局的委員後,於2005年成立鮮浪潮來解決這個問題。這個短片比賽起初只供香港各大專院校的學生參加,後來增設公開組,讓18至35歲有志於拍電影的公眾人士亦有機會參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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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琪峯說:「我成立鮮浪潮時,本著一個原則,就是要給新人機會。不管你是否懂得拍電影,只要你有想拍電影的心,我們就會讓你參加。」

多年來杜琪峯推廣鮮浪潮可謂不遺餘力,現在更加積極:他會與世界各地的電影節聯絡,安排放映鮮浪潮的作品。他本人是意大利烏甸尼遠東電影節的常客,這個電影節每年都會放映鮮浪潮電影。他也會聯絡其他經驗豐富的電影人,擔任這些電影新手的導師。

杜琪峯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導師,他的電影製作公司銀河映像就聘用了幾位鮮浪潮的參賽者。今年公司推出的作品《樹大招風》,三位導演就是從鮮浪潮出身的。本月的航班上選映這部以1990年代為背景的犯罪電影,由杜琪峯與長期編劇拍檔游乃海聯合監製,游乃海是杜琪峯指定的銀河映像接班人。

這位大導演現年61歲,已做好薪火相傳的準備。‭ 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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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說:「過去幾年,在香港電影金像獎獲獎的都是新導演。十年前,我認為年青人一無是處。但是過去幾年,我開始覺得他們會有所作為。時代變了,年青人也會隨之而改變,現在是他們的時代。其實我們已見到一些人才出現,如果他們得到適當的支持,就會出現一代人來薪火相傳。」

杜琪峯是香港人,他的電影亦植根於這個城市。在一眾主流導演中,他幾乎是最後一個採用數碼方式拍電影的導演。提起用菲林拍電影,他仍然津津樂道:「現在拍戲如果有什麼問題,可以在後期製作中補救。以前我們無法這樣做,菲林沖印出來後,就不能改變。我們以往有很多局限,但在這些局限中,卻能發展出非常個人的風格,今天的電影反而欠缺了這些個人特色。」

2008年杜琪峯執導的《文雀》,是寫給老香港的情書。鏡頭以輕鬆的步伐追隨一個踩著單車在市區到處遊走的職業扒手(俗稱文雀),他有個嗜好,就是在餘暇時拿著一部古老的Rolleiflex攝影機,到處拍照。由於不斷重建,香港許多古老的街道和建築相繼消失,杜琪峯對此深感惋惜。

他說:「為何要拆掉那些承載著我們的集體回憶和極具歷史價值的地方?尖沙咀的舊火車總站根本不應清拆,舊天星小輪碼頭和舊的匯豐銀行大廈也是很有特色的。這些建築是香港人一點一滴努力建設的成果,是香港的歷史。」

由於念舊,杜琪峯一直都希望能拍一部關於九龍城寨的電影。他童年時曾在那裡住過,1993年城寨被清拆,令他「很想將那些感覺帶回來,只要時機適合就會去做。香港是我最喜歡的地方,對香港的情懷是一生一世的,不會改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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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迷論杜琪峯

杜琪峯入行時,正值香港電影業最興旺的年代。開頭的十多年,他拍的都是賣座商業片,其後風格漸變,成為全球知名的電影大師。

這種轉變始於1990年代中,他當時對主流電影感到失望,於是另起爐灶,與多年拍檔韋家輝合組獨立製作公司銀河映像。杜琪峯身兼導演與監製兩職,這時期的作品深沉而充滿想像力,無論敘事與影像均發展出別樹一幟的風格,為香港電影帶來新面貌。

世界各地影迷眼中的杜琪峯是一位黑幫電影拍得極出色的導演。《真心英雄》、《暗花》、《鎗火》等,以優雅的運鏡方式,精準的構圖與不落俗套的節奏,為1980年代末由吳宇森帶動的喋血英雄片注入新意,帶來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
風格。

在銀河映像出品的電影中,無論是哪一種類型,都可以見到這種風格。《孤男寡女》、《辣手回春》、《瘦身男女》與‭ ‬《鍾無艷》等喜劇均有一種令觀眾透不過氣的瘋狂感,至於《PTU》、《大隻佬》、‭ ‬《黑社會》與《神探》則見證了杜琪峰不囿於類型的框框,在創作上靈活多變的
才華。

今時今日,杜琪峯慁繼續作出新嘗試。去年執導的精采歌舞片《華麗上班族》發揚德國戲劇大師布萊希特的實驗精神,全片均在片廠內拍攝。

杜琪峯論杜琪峯

1‭.‬《三人行》(2016)

故事:醫院內,一個警察,一個外科醫生與一個大賊各懷鬼胎,展開人性博奕。

杜琪峯說:我對目前的社會有點不滿意,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不及以前深入,人際關係變得冷漠。現在很多人在網上對他人肆意批評,但亳無質量,亦不負責任。人與人之間還有尊重嗎?道德的界線又在哪裡?我在本片就是想探討人們對道德的看法。

2‭.‬《PTU》‭ ‬(2003)

故事:一枝警槍被盜,香港黑夜的街頭,警匪衝突一觸即發。

杜琪峯說‭ :‬《PTU》是一個嘗試。我想講個發生於一夜之間的故事,圍繞著一個事件。我想將影像拍得像舞台劇一樣,看上去是個介乎真實與虛假之間的世界。這部戲拍了三年,其實不必花這麼長的時間,而這三年間我也拍了好幾部電影。我將這部片視為「習作」,有靈感的時候就拍一點,沒有靈感時就拍其他電影。除
了《PTU》,還有其他幾部電影都是我的習作,例如《鎗火》、《文雀》、《放.逐》
和《奪命金》,拍這些習作是很開心的。

3‭.‬《柔道龍虎榜》(2004)

‭ ‬故事:酗酒的賭徒、充滿鬥志的柔道高手與一心想當歌星的少女為彼此的人生帶來希望。

杜琪峯說‭: ‬其實到目前為止我尚未拍過一部自己真正喜歡的電影,不過別人來訪問我時,總會問我:即使沒有最喜歡的作品,總會有較為滿意的吧?那我就會說是《柔道龍虎榜》。這是在2003年沙士疫症時拍的,故事令我感受到昔日的香港情懷。1960和70年代,我們看很多日本片,裡面都是叫人「加油」和「努力」的。戲裡面不但反映了這種精神,同時也是我自己性格的投射,是一部很個人的電影。

4‭.‬《孤男寡女》(2000)

故事:一對白領戀人共同面對複雜的辦公室政治。

Credit: 2009 STAR TV Filmed Entertainment (HK) Limited

杜琪峯說‭: ‬其實我很喜歡拍這類電影的,拍的時候很開心,像放假一樣。《單身男女》與《孤男寡女》都是對愛情的幻想。我這個年紀無法再有類似的經歷,但最少在電影裡可以有這種浪漫情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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